北京晚報·五色土 | 作者 管弦
百家姓,米。
米,指谷類或其他植物去了皮或殼的種子,特指稻米、大米。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米,能提供能量,帶來滿足和富足。
以米為姓,展示的,就是活色生香的生活。
當米遇上人
米的登場,遠比我們想象的要早,大概可以追溯到150萬年前。
米的最早形式,是野生稻。野生稻最早只是湖邊的一簇野草,身材干扁,零星地掛著細小的種子,隨風飄揚。食草類動物路過時,有時會啃上幾口,這種子便被順便帶到更遠的地方,亞洲、非洲、拉丁美洲、大洋洲,都有過野生稻的足跡。
這不起眼的草兒,在歷史上的某個時刻,被一個拿野生稻充饑的人發現了。這個人是誰,當然已經無從考證,但這個人應該是世界上最早開始使用簡易鐮刀、犁頭等工具,將野生稻進行人工培育的人。
只是,湖邊野草那么多,怎么就唯獨稻米進了農田呢?這多虧了野生稻的特殊基因。一樣東西閃亮登場,除了需要慧眼,更要靠自身的優勢。一種植物野生稻成為糧食應具備四大技能:生命力強、種子多(產量大)、命硬(容易種植)、好收獲。前三點是很多雜草都能做到的,但第四點卻不是每棵雜草都能夠實現。千萬年來,很多雜草不受干預自我繁殖,種子一旦成熟,便會掉落。有的種子長得快,有的種子長得慢,甚至休眠期長達30年。且雜草在哪長,什么時候長,一切隨緣。而野生稻這棵野草終是獨特,她在成熟之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都不會散落,非常便于人們收獲食用。“好收獲”這一條,讓她與一般野草區別開來。
當然,當時的野生稻也存在一些缺點,比如果實不夠飽滿。但是,古人是多么聰明啊,他們始終有發現美的眼光和創造美的能力。在與野生稻的相處過程中,他們慢慢掌握了野生稻的特性,摸索出栽培、優選的方法,終于把野生稻馴化成了稻米。野生稻便成了稻米的祖先。稻米以美好的味道、穩定的收成和對各種環境的耐受能力贏得人類青睞。
米,帶來的感覺,就是滿足。
米,可以煮成米飯、米粥,做成米粉、米餅,熬成米湯、米糊,這些有米的食物,可以溫中、補氣、長肌肉、壯筋骨、益腸胃、通血脈、和五臟、好顏色等,給人帶來無限的溫暖與慰藉。
中國對米格外重視,把用餐稱為吃飯,也足見米在中華飲食中的地位。一日三餐,可以餐餐見米,這黃澄澄的植物種子在中國人日常生活中出現的頻率,也足見其受歡迎的程度。中國西周之始即設置了掌管米的官位、職位,稱為舍人,亦稱米史、粟史。長官為舍令,官稱舍人,俗稱米史令、粟史令,下屬有丞二人,史二人,徒六人,役若干人,主要職責是掌管國庫的九谷六米之出入,歸地官府司管轄,為周王朝時期的重臣之一。典籍《周禮·地官》記載:“舍人掌米粟之出入。米粟,九谷六米。九谷六米者,九谷之中,黍、稷、稻、粱、苽、大豆六者皆有米,麻與小豆、小麥三者無米,故云九谷六米。”
米官自然也帶來了米姓。米姓即源于官位,出自兩周時期官吏舍人,屬于以官職稱謂為氏。舍人的后裔子孫被稱為米氏、粟氏,世代相傳至今。
當米遇上人,是互相成全。互相成全,應是自然界中萬事萬物相處的最高境界。
當米撞上畫
米姓的來源,也有另一種說法,即起源于春秋時期的楚國羋氏。這是北宋書法家、畫家米芾(1051年-1107年)考證的。
(宋)米芾《三札》卷
羋姓是楚國祖先的族姓。《國語》記載:“融之興者,其在羋姓乎?”《史記》說其起自黃帝之孫顓頊高陽氏,屬于以圖騰崇拜為姓。
關于羋姓改為同音的米姓這一論點,除了米芾的考證,還有三種說法。第一種說法是,顓頊姓羋,被周武王封于楚國后,因羋與米同音,則改為米。加上稻米本身的價值和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都很高,楚國的稻米又非常豐盛,羋姓也樂于改姓為米。第二種說法是,羋姓曾經是人口眾多的龐大貴族家族。秦滅楚之后,楚國羋姓貴族為了躲避迫害,就把羋姓改成字形相似、讀音相同的“米”姓。第三種說法是,因為“羋”在書寫過程中有些不便,楚人就將“羋”字簡化為“米”字。
無論哪種說法,米的魅力和光芒,都像米粒一樣,四面八方地綻放。
米芾堅持著自己的考證,以貴族“羋氏”為驕傲和自豪,也從不掩飾自己對“米”姓的熱愛。他初名黻,后改芾,字元章,他快快樂樂地自署姓米或羋,還非常喜歡吃大米飯。有時,他把大米飯,就菜吃;有時,他就直接吃大米飯,就是我們現代所說的“吃光飯”。細嚼慢咽中,每一粒米,都被米芾用心感受。
享用著大米飯的香甜,思維活躍的米芾,靈感也不斷產生。某天,他端著一碗大米飯,慢慢品嘗,吃著吃著,突然放下碗筷,拿起畫筆,在畫紙上不斷密集地畫下米粒的形狀,將其緩緩地暈染出空靈、清澈的境界。就這樣,一種水墨繪畫技巧被米芾發明創造出來,這種技巧被稱為“米點皴”。
皴是中國畫里突出物體紋理或陰陽向背的一種技法。米點皴是用飽含水墨的橫點,密集點染,其重點在于“橫點”和數量的“密集”,同時潑墨、破墨、積墨并用,充分地展現江南山水晨初雨后之云霧變幻、煙樹迷茫、氤氳之氣環繞的景象。米點皴在國畫的藍天上,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。米芾的畫被稱為“米氏云山”。
米芾的兒子米友仁也喜歡米。他在父親的基礎上,把米點皴發揚光大,還呈現出可愛的面貌。人們把米芾、米友仁父子獨創的繪畫技法直接叫“米點”。又因父子倆的皴法有不同之處,米芾的皴法點形更為闊大,被稱為“大米點”;米友仁畫山的點形略小一些,被稱為“小米點”。米芾、米友仁父子被稱為“大米”“小米”。
米點皴,遂成為靈魂的碰撞。米友仁在《瀟湘奇觀圖》自題道:“此圖乃庵上(指海岳庵)所見,大抵山水奇觀,變態萬層,多在晨晴晦雨間,世人鮮復如此,余生平熟瀟湘奇觀,每于觀臨佳處,輒復得其真趣,成長卷以悅目。”米點皴是米芾、米友仁父子對大自然觀察和體驗的產物,傳達出來的特點是“晨晴晦雨”“變化萬千”,讓人聯想到“空山新雨后”“山色空蒙雨亦奇”等詩句的意境。
在宋代,山水畫走向巔峰。藝術家們推崇恬淡與自然,不重外在造型和表現手法,更在乎“意氣”與“思致”,這也正合了歷代文人所喜歡的意趣之美、超脫之趣。米家父子的畫別出新意,其創造力突破了前代山水畫的瓶頸,呈現出一派天然的新鮮樣貌,對后代山水畫影響深遠。
(傳)南宋米友仁繪《云山墨戲圖》卷
像羋姓和米姓一樣,米點皴,既因米氏父子之名而得名,又因像米的形狀而得名。米氏和米點皴就此融為一體。
當米撞上畫,清靈出塵。
當米攤上石
米芾其人,如同他的書畫一樣,講究,飄逸。
米芾能詩文,精鑒別,擅書畫。穿著效仿唐人,神情蕭散,談吐清暢,講衛生愛干凈,不喜歡與人共用毛巾用具和器皿物品。
王安石曾經將米芾的詩句寫在扇面上,蘇軾也很喜歡米芾的詩。米芾書法得王獻之筆意,尤工行、草,與蔡襄、蘇軾、黃庭堅合稱“宋四家”。他除了山水人物畫自成一家之外,還尤善臨摹復制,能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。又精于鑒賞判定古文物,只要遇到古代器物書畫精品,就一定千方百計地得到。他還特別喜歡羅致名硯和各種文房佳器,喜蓄金石古器,凡經他收藏、品題之物,無不身價倍增。他尤嗜奇石,無為州(約為今安徽無為縣)有一塊大石,很多人都認為其形狀難看,但米芾見了卻極為高興,說:“這塊石頭足應受我膜拜。”說罷便整理衣冠,恭恭敬敬地面石而拜,稱此石為兄長。
這“米癲拜石”的典故,令人莞爾。其衣著行為以及對書畫珍石如癡如醉的狀態皆被當世視為癲狂,米芾又有“米癲”之稱。
(北宋)米芾《珊瑚帖》頁
米氏與石的緣分也真是長久。米芾的后裔米萬鐘也愛石成癖,時稱“友石先生”。米萬鐘一生游走了很多地方,收藏了大量奇形怪石,對每一塊石頭都細心觀察,認真研究,畫貌題贊,整理成《絹本畫石長卷》,還著有《篆隸訂偽》《澄澹堂詩文》各20卷。米萬鐘醉心于收藏石頭,癡迷勁兒不在“米癲”之下。
米與石,也有著奇妙的融接。古代沒有“克”“千克”“噸”這些詞,一般用斤、兩、斗。斤、兩、斗都比較小,古人就發明了一個新的量詞:“石”。石這個量詞,最初也和石頭有關,當時,恰巧有一堆米,和一塊大石頭的重量相當,人們就用石來當做這個稱呼了。
一石具體多重呢?《漢書·律歷志》也說:“三十斤為鈞,四鈞為石。”鈞是古代重量單位之一。三十斤為一鈞。一石就是一百二十斤。石是重量單位,一百二十斤一般是一個人一擔子挑起的重量,所以老百姓為了省事和方便理解,常常把石和擔混用,這種情況在史料中最早的記載出現于唐朝。不過石和擔混用的表達僅存在于民間,官方一直叫石。
在漢代,石也被當做容積單位。西漢宗室大臣、文學家劉向的《說苑》說“十斗為一石”,《史記·滑稽列傳》中記述戰國時期齊國政治家、思想家淳于髡的話“臣飲一斗亦醉,一石亦醉”,這都是把“石”作為容積單位在使用,一石約等于十斗。宋代也將“石”這個單位正式確定為容積單位。也是從宋代開始,“石”同時擁有了兩個身份:重量單位“石”,容積單位“石”。
有時,米芾也差人挑著一石米,跟著他一起去拜石。拜石完畢,再把米帶回家,慢慢享用。石與米,全被他珍視。
米芾一生官階不高,這與他為人清高、不善逢迎有關。作為一個有真才實學的人,不隨波逐流,又使他贏得了大量時間和精力來玩石賞硯鉆研書畫藝術。與眾不同、不入凡俗的個性和癖好,也成為他成功的基石。米芾曾自作詩:“柴幾延毛子,明窗館墨卿,功名皆一戲,未覺負平生。”
當米攤上石,于偶然間,生出盎然趣味。(責編:沈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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