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河滿(自由撰稿人)全文2800余字,閱讀約需5分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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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現在的年輕人應該不知道,《光輝歲月》這首歌是獻給曼德拉的吧?”友人在電話那頭問我。我“嗯”了一聲,他特別慎重地說道:“我們那時是知道的。”
“鐘聲響起歸家的訊號,在他生命里,仿佛帶點唏噓。”
1990年,歌詞里的那個“他”,囚禁黑牢中27年的曼德拉出獄,“今天只有殘留的軀殼,迎接光輝歲月,風雨中抱緊自由。”這是黃家駒以歌送予曼德拉的一個祝福,要抱緊自由。有人將《光輝歲月》的歌詞念給曼德拉聽,他聽后流淚了。黃家駒對他的贊譽,都飽含在這些字句里,“一生經過彷徨的掙扎,自信可改變未來,問誰又能做到。”
豈止是曼德拉,黃家駒眼中的“他”,其實又是每個人,是整個世界,每個人都需要自由與平等。因其背后所傳達的“抗爭”與“希望”,讓我們的生命體驗變得如此豐富與多元。
你能想象這樣的情景嗎?1997年,一個閉塞落后的小縣城里,一個初中生拿著一盒磁帶反反復復地聽,《光輝歲月》《大地》……愣是把《真的愛你》的粵語歌詞聽明白了。一位年輕人提起年少時的自己,言之那是最不可忘記的記憶,它是生命的一部分。
“Beyond陪我度過了整個高中,那是青春里最充滿希望和想象的日子,毫不夸張地說,他們80%的歌我都會唱。”一位年輕人在歌曲中看到的是“希望”和“想象”。
青春氣息與沖動就這么占據了年輕的靈魂。“它洋溢出的天真之氣,那是幾個本性溫良的青年人所特有的天真與沖動,這和老朽顢頇之輩炮制給青年看的心靈雞湯不同。Beyond打動人的地方就在于此。”與Beyond合作最久的劉卓輝提到這個樂隊時,不掩蓋其人文精神背后那股“本色”。
年輕、青春氣息,以及抗爭與希望。對于很多歌迷來說,沒有《光輝歲月》這首歌,很多人恐怕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叫做曼德拉,還有南非這樣白人控制黑人的地方。
可是,今天的年輕人對此的理解,已經不只是一首獻給具體個人的歌,黃家駒唱出的,是我們所有人的“自己”。
1990年代之前,詩人廖偉棠說,“市民風氣保守,香港家庭的長輩往往將玩樂隊的年輕人視為兩種人,一種是有錢的花花公子,另外一種就是‘小流氓’。”可是,黃家駒明顯不是這兩類,他的歌曲關注國際時事,明顯比其他歌星更有智慧和主見,他們又成了香港爸爸們心中的理想青年。
廖偉棠說,“如果沒有家駒,我只是灰色小城市中一個反叛少年,他卻為我帶來了一個反叛者起碼的價值觀:和平與愛、人的平等、對理想的執著……”
Beyond的第一張專輯《再見理想》,主打歌《再見理想》將孤獨、落寞、無奈的境遇抒發得淋漓盡致,但是他們沒有絕望,歌曲最后一遍遍的“一起高呼Rock "n" Roll”,四個為理想不屈不撓的年輕人在吶喊著。
《再見理想》的傳唱度遠不如其他歌,卻是黃家駒最想唱紅的一首歌。因為,一種落寞和孤單的感覺。在黃家駒已大紅時,他還想為“理想吶喊”。
清醒的他,還傳遞著和平與愛。正在發生的事譬如戰爭、饑荒和流離失所的孩童(AMANI),刺痛了黃家駒:“一群很可愛的小孩子,在一個非常不可愛的地方長大,我覺得心里很難過。”
他的很多歌是憤怒的,像在控訴某些東西,卻始終對未知的明天,對未竟的理想懷揣希望。“反叛者”成為黃家駒精神的另一表述。而“反叛者”一半是自由、理想,以及挫折、彷徨、苦困、唏噓、迷惘、冷嘲、痛楚等詞來命名。可這些“反叛者”仍舊高唱著要“以挫折換作真理,始終總會飛”,要“心中一股沖勁勇闖,拋開那現實沒有顧慮”;在唱《不再猶豫》前,黃家駒還要說:“應該猶豫的時候,猶豫一下也唔緊要的。”
而1993年,也就是家駒去世那一年,收錄著《海闊天空》《光輝歲月》的專輯《樂與怒》成為了《再見理想》的呼應。
“樂與怒”三字,粵語諧音正是“Rock & Roll”。有人說,《樂與怒》這名字,一方面是對現實的妥協,一方面又堅持著搖滾不死的音樂理想——正是因為理想主義在現實中的遭遇,Beyond不得不遠渡東洋去尋找機會,然后發生了令樂迷扼腕的那場事故。
即使遇到種種挫折,也不放棄。堅持追求自由與理想,堅持召喚和平與愛。這是黃家駒帶給年輕反叛者的座右銘。
廖偉棠說,在黃家駒意外去世后,世人心目中留下天才夭折的遺憾,香港的父母不再嘲諷家里玩音樂的青年,而是鼓勵他們向家駒學習。
當我要提筆要寫這篇文章時,我好奇地想知道,那些陌生人,又有著怎樣的“生命記憶”是獨屬于黃家駒的。
“初聽黃家駒是1999年,小學五年級。有個從鎮上回村讀書的同學,天天唱著粵語歌,似懂而非,感覺很好聽,就跟著哼哼了,后來才知道是家駒。2000年,幫父母看雞,晚上,一山一人,幸虧有群雞和一個‘收放一體機’陪伴。茫茫山林,為了對抗守夜的寂寞,我偷了二哥的一盤磁帶。月光撒在山林間,家駒的歌曲回蕩在山腰,陪我度過了多少個夜晚,回頭看,沒有懼怕夜的黑,盡是美好。”
“若干年前的緬甸茵萊湖畔,暴雨中,我靠在旅社陽臺上納涼,湖邊有一個小涼亭,有三兩個男孩抱著吉他在縱情歌唱。都是黃家駒的歌,唱得非常棒,雖然緬甸語一句都聽不懂,仍然讓我熱血沸騰,不禁隨聲附和。在異國他鄉能聽到熟悉的旋律,相通于和平與愛的音樂精神,可惜家駒,天妒英才,香港再無傳人。”
我看到這兩個陌生人的故事時,不禁在想,除了“精神陪伴”之外,那些歌曲不再僅僅是唱詞與旋律,而是與時代融為一體的“個體生命體驗”,它構成了個體的精神家園。
個體之外,它還是集體記憶的構造者。
前幾天一位中學老師在朋友圈里寫道:“《海闊天空》《光輝歲月》,中考前全體師生必唱的歌曲,黃家駒逝世多年,他的歌曲仍在。”問起年輕的孩子們為何獨選這兩首歌,“朗朗上口、勵志、激昂,在重大事情(比如中考)前,可以喊出來,吶喊,很釋放。”
為何《海闊天空》《光輝歲月》成為我們集體合唱的必選曲目呢?正如那群要中考的學子們說,因為歌詞勵志,曲風激昂;也有年幼的孩子們說,因為常常聽爸爸媽媽們在聚會時唱起這些歌曲,耳濡目染后就會了。
而我自己,唯一的兩次集體合唱《海闊天空》的記憶,一次是在高二時,一次在2018年瑞典的格特蘭島上。
在中學的教室里,拿著麥克風,站在課桌上,一群如風的少年瘋狂地一遍遍地唱著,“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,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,背棄了理想,誰人都可以,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,仍然自由自我,永遠高唱我歌,走遍千里。”那個唱著此歌的少年,懷抱著新聞理想,真的走了千里,走進了新聞圣地,也走到了公民城市廣州。
當在很多場合,看到年輕人合唱起“迎接光輝歲月,風雨中抱緊自由”時,我知道,不再是個人的理想,而是屬于我們的理想。
今天,黃家駒遠離我們整整30年了,“自信可改變未來,問誰又能做到?”黃家駒寫這首歌的時候,也并不知道曼德拉最后成功了,更多是對他的祝福,“祝福他,無論多久多久都一定要成功。”
風雨中抱緊自由,無論多久多久都一定要成功,這也是黃家駒對我們的祝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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